文／鍾樂偉
以南北韓難捨難分的愛情故事作為劇情橋段的tvN電視劇《愛的迫降》（사랑의 불시착），收視率從首周只有4%，到第十集已經突破14%，而拍攝這樣南北朝鮮「禁忌戀情」的題材能如此大受歡迎，實在不容易。
▲（圖／《愛的迫降》劇照，Netflix提供，以下皆同）
首先劇中男女主角炫彬（多稱為玄彬）與孫藝真有著讓人注目的魅力，是《愛的迫降》成為話題的主因。另外，飾演北韓軍人的那幾位配角，還有跟炫彬生活在同一條村莊的大媽們，她們啼笑皆非的表現，把原來刻板的北韓社會點綴成既立體又生動的畫像，都是此劇迄今為止在收視上獲得意外收獲的理由。
《愛的迫降》另外打破外界原有期望的地方，更是因為它成功地超越了昔日有關北韓的演藝作品，每每都會受制於實際政局環境的局限。例如之前以南北韓關係作故事主線的電影，如《魚》、《共同警戒區JSA》、《歡迎來到東莫村》、《太極旗－生死兄弟》與《鋼鐵雨》等等，它們的票房，甚至能否上映，當時實際的兩韓政局擁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比方電影《共同警戒區JSA》的導演朴贊郁，他也坦言曾擔心因為時局導致電影不能上映。結果這部電影在2000年能夠成為韓國電影的一代經典，絕對是受惠於時任金大中總統主動推出的「陽光政策」 ，讓兩韓關係步入和解的正軌，才能成就出市場的奇蹟。
▲宋康昊、李炳憲、李英愛主演的《共同警戒區JSA》能上映多虧政局。（圖／翻攝自Naver Movie）
這次《愛的迫降》播出前，兩韓關係尤其在北韓領導金正恩不領南韓總統文在寅之情，多番拒絕了南韓政府向平壤伸出的經貿合作友誼之手，更在言辭上屢屢向首爾諸多抨擊。因此電視劇意外成功，似乎說明了無論現實環境上兩韓局勢是陰是晴，都不會對「浪漫關係」構成絲毫阻礙。
反倒，《愛的迫降》幕後製作團隊意想不到的隱憂，卻是來自南韓國內保守勢力的挑戰。
韓國國內最右傾的保守派政黨—「基督自由黨」，便以《愛的迫降》劇中的內容疑似「美化北韓」，日前向首爾警察廳遞交了檢舉信，指控該劇製作人違反了南韓國內「國家安全法」的規定，對呈現出的北韓內容，站在讚揚、歌頌和鼓舞的立場，對國家安保造成實質性的危害，要求法院對之嚴厲懲處。
當然，有用心留意並欣賞該劇的觀眾，相信絕不會認同這些抨擊，尤其是劇集中雖然有呈現出北韓平壤市內，那些上流社會種種有異於我們想像得到的北韓人民生活，他們能夠在國內最高級的百貨公司內購買到不論剪裁與用色，都是當下國際服裝市場上最流行的款式。
又或是可以在平壤大同江江邊的豪華酒店頂層餐廳裡，享用著「炸雞配啤酒」這種與南韓一樣的消費模式，甚至是劇中女配角徐丹（徐智慧 飾），也可以自由出國到俄羅斯留學十年。但其實這些都只是把今天北韓「最高層」的實際生活向南韓觀眾一一公開而已。
例如像徐丹一樣可以自費或公費到海外留學的北韓青年人，其實為數不少。根據大韓貿易投資振興公社公布的數字，從北韓到中國留學的學生，包括學士、碩士、博士等研究生在內，每年約有400人，而當中以理工科專業較多。至於根據俄羅斯教育科學部的資料，以2019年10月為基準，北韓在俄國的留學生數目有146名，比2018年的84名增加了7成。可想而知電視劇呈現出北韓人能夠到俄羅斯，甚至瑞士等國家留學，絕不是在「美化北韓」。
同樣，製作團隊也沒有過份袒護北韓人的面子，避而不談北韓國內眾所周知的種種社會問題與陰暗面。經常停電、搭火車時長期停車與「小燕子」現象（北韓國內的流浪兒童，因飢餓而被迫四處覓食），《愛的迫降》毫無隱諱地多次在劇中添加了北韓人生活窮苦的元素。
而比貧困更可怕的是，北韓人民生活在一個被嚴密監控的社會，劇中曾經出現過的住宿檢查、管制國民佩戴金日成的徽章，也刻意地把這些片段放在劇情內。至於北韓社會內部的貪污問題，透過劇中的北韓官員，以盜取國家文物或為外國通緝犯提供藏身之所而謀取私利，而連漁民也會為了金錢而載國民逃離國家的情節，都一一向觀眾表露無遺。所以說《愛的迫降》是在「美化北韓」的抨擊，其實都是站不住腳的。
只是，當然「北韓」作為南韓社會內的禁忌議題，在大眾影視作品中，長久以來它都只呈現較男性化的兄弟情。而這次《愛的迫降》卻是既全新又突破性地把「北男南女」，寫成了一個像「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故事，其破革之處或許會挑戰，甚至動搖了那些存在數十年南韓社會上，對北韓描繪的「可接受的想像框框」。會引來來自保守力量的非議，也就無可厚非。
若能夠拋開想像的阻礙，讓創新成為兩韓展開新關係的大前題，我們不得不佩服《愛的迫降》一劇，從劇本編寫、人物背景創作與故事吐露，都把兩韓專題在南韓影視圈中開闢出一條新的市場道路。以往最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不都是在男女主角之間加設了一道，不論是家族、階級或是不治之症等難以衝破的阻隔，讓兩人無法相愛，才會成就出經典嘛～
這一次作家朴智恩，雖是沿襲著相同的路，卻巧妙地把這個障礙破革地置於南韓女子無法跟北韓男子共存相愛的宿命之中。縱使來自不同國家，朴作家卻把他們兩人寫成了有著微妙的顛倒民族連繫（女角的祖宗是北韓惠州尹氏；男角則是南韓的全州李氏）與類似來自「金湯匙」的社會背景（女角是南韓財閥女兒；男角則是北韓總政治局長的兒子）。
這種猶如宿命般的拉鋸，後來在當男女雙方同時戀上對方後，便延伸到保護與分離的矛盾之上，即兩人都既希望對方能夠繼續安好、如常地生活下去，但又深知萬一最終分屬兩國的二人，從此可能不能再相見。這種「剪不斷、理還亂」，與「非洲也去了，南極也去了，你卻偏偏生活在這裡」的無奈感，正是抓住觀眾心理的原因。
透過朴智恩妙筆下創作出的新故事，打開了南韓影視界另一波編製有關北韓破革題材的潮流開端。到了2020年代的今天，南韓國內沒有人會再羨慕北韓，所以70年前政權所說的敏感性，相信已成為歷史的論述。取而代之，當下的南韓社會卻對這個既近又遠、既真實又夢幻的國度，充滿異常無比的好奇心。
但願《愛的迫降》能夠把南韓國內的創作邊界，衝破「38線的禁區」，為南韓影視市場，拓展出新一片的「藍海」。
本文出自外稿作家，由鍾樂偉【韓劇《愛的迫降》：愛情故事衝破韓國社會禁忌】授權提供►看更多鍾樂偉專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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