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鏡週刊
問他可知道李昂、張小虹的書放在哪裡?他指著房間一角落:「大概就埋在那裡了。」過期的報紙,一日一日堆疊,遂成時間的廢墟,他的現實人生全荒廢了。早年紙媒興盛,他還有影評專欄可以維生,3年前《破報》停了,此後僅靠實踐大學講課鐘點費、零星的演講餬口。拿出去年的扣繳憑單,收入14萬3,426元,加加減減,猶可退稅5,003元。但是他的物慾極低,除了搭捷運、看電影,沒有別的開銷。臉上戴的眼鏡是高中配的,幾近解體,吃東西也省,1天2餐,光吃蘋果和青花菜。
暴露身軀自虐紓壓
我們要他講話大聲一點,因為他裸體,身上沒地方可以別麥克風。對的,他裸體前來應門,說剛洗過澡,要用清白的身軀來迎接我們。他袒裎相見,唯獨年紀不肯透露。問媽媽幾歲生他?他馬上動念想到剛剛講了媽媽是1917年出生的,哼一聲,說他不會中計的。拒絕透露年紀。他以為1天吃2餐,一輩子體重維持在52公斤,身形清瘦如少年,就可以青春永駐了。
他近年常有裸體創作,但裸體並非自信、自戀或自大,而是一種自虐,「強迫你們看我的裸體,像是看一個屍體,絲毫引不起你們的性慾,甚至瞧不起,覺得我真下流,這麼輕易就脫光衣服,跟男妓沒什麼兩樣。」他說他靠這樣的自我作賤來紓壓。是否也唯有惡狠狠地自己糟蹋自己,別人下手才不會這樣的重?至此,他終於揭露何以蓄髮的理由了:「因為我長得很醜。 偶然有一天我發現我的頭髮遮住我的臉,人家就看不見我有多醜。等於說我的頭髮代替我的臉受過挨罵。」
陰莖裸男存活動力
問他愛自己嗎?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說:「一定是不愛的,不然怎麼會作賤自己,把自己的身體暴露給異性戀男孩看呢?我讓我的身體給別人看,不見得是快樂的事,是萬念俱灰,可是如果讓我看容貌很美,腰很細的男孩的陰莖和裸體,我會想活下去,那會是我活下去的動力。」他喜歡去公共溫泉,想像著許多男孩的屌圍著他的屌,尿道口像眼睛會笑,像嘴巴會說話,但4年前有一天,他到公共溫泉,在角落把自己蹲踞成一顆石頭,整個下午,他就看著天空一朵白雲飄過,他似乎領悟了什麼,從此不去泡溫泉了。
那言論太哀傷,那房間太悶熱,我必須退到門外透氣,聽見他兀自與同事攀談著,他得知同事小我6歲,喃喃自語:「如果他66歲,你就60歲,他96歲,你就90歲了。」同事說他不想活這麼久啊,活這麼久一點意思也沒有,「我小時候原住民被叫山地人,我小時候想當女孩、後來喜歡男孩喜歡得一塌糊塗,當年這些都被打壓,現在都被包容了。」我在門外,完全沒想到這個厭世的男人,依舊給予這個傷害他的世界最真誠的祝福:「你們要長壽啊,這世界會越來會好,歧視會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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