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紹宇
《北韓搖滾解放日》電影上映這天，正巧是轟動世界的南北韓峰會召開之日，不知片商是否別有用心或者無心插柳，但都成功接續著北韓占盡當天世人眼光的氣勢，巧合的時間點為這部電影創造了話題性和吸引力，同時也呼應了當北韓領導人沒有剪接或修飾地呈現在直播鏡頭當中，許多人突然認知到自身對北韓的認識，不是缺乏就是受到歪曲，與原本看法的衝突與矛盾也就此產生。這部電影的上映，可說是近年來最契合時機的一部。
我們或多或少都有想重回過去的念頭，當你想重溫一九六零年代的氛圍，除了到歷史博物館看展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其實很簡單，只要買一張到平壤的機票就成了，這趟時光旅行的費用一點都不嫌貴。
若說北韓是世界上最怪異的國家可謂名符其實，它集了所有距離現今主流最遙遠的價值於一身，而孤懸於國際社會外，自成一局的寂寞星球。回首過去，當北韓遭逢1990年代最嚴重的飢荒，東西方媒體稱金氏政權將在幾年內被推翻，現今卻已傳至第三代，且完全沒有任何動搖的跡象；當冷戰結束後，東德、東歐與蘇聯等社會主義陣營國家崩潰瓦解，世人都認為北韓氣數已盡，大膽預測北韓即將亡國的看衰聲音此起彼落，但它卻也好好地撐過來了。這個國家的一切都是那樣不合理，但組合起來卻又怪異地成立，也因為這些不理解與質疑，導致北韓一向都是西方國家的笑柄和嘲弄對象。
紀錄片背景描述2015年時，一支來自斯洛維尼亞的搖滾樂團萊巴赫（Laibach）受邀至平壤演出，這是北韓國內第一次的搖滾演唱會，讓當時的媒體以及甚至是樂團本身，都對這個邀約不敢置信。他們位於極與極的兩端──一個不按牌理出牌、曾被形容「反集權」、「反共」、「反法西斯」的樂團，一個極端集權又保守、深怕外界「汙染」平民心靈的政權，兩者相遇會擦出怎樣的火花，光是這點就令人極為好奇。
這部紀錄片不只是一個演唱會紀實性質的影片，它更代表著兩個不同文化、不同價值與不同信仰的力量直接相衝，觀影前原以為北韓會是較為強勢的一方，但卻意外發現，比較柔軟的一方，其實反倒是北韓。即便兩者都帶著自己厚重的濾鏡去看待對方，也都深深認為自己所堅持的才是正確的真理，但電影中樂團成員多次打破北韓訂下的規矩和劇本，要求工作人員遵照西方的文化習慣互動對談，或是違反「不得單獨行動」的再三警告，這樣的「挑戰」有時已經上升為一種「挑釁」，就像看哪一邊的底線先被觸碰，觀影時我也不禁為他們捏把冷汗。
不過我們不會知道的是，當樂團以嘲諷的眼光看向北韓人，北韓人也很可能正以同樣的態度評價這些外來者。眾所皆知，北韓與外在世界存在巨大差異與隔閡，但差異本身並不可怕，真正會出問題的，都在於人與人間不懂得相互尊重、理解。
「每面牆上都有縫隙，那就是鬼魂擠進來的地方。」一位違反規定、偷溜出飯店的團長接受訪問這麼說，然而他接著說：「但是，要讓縫隙變大嗎？這些人看起來很快樂。」甚至直言「北韓的社會主義或許不是最好的，但它是最成功的。」或許這是每位造訪北韓的觀光客回去後都會捫心自問的問題，當原先抱持著諷刺、看笑話的心態進入北韓，看見卻是人民守禮、秩序和諧的綠化都市，也不由得產生了自我懷疑。
當然，諷刺或看扁另一個文化是極其危險的，不過我認為他這句話言之過早，北韓經濟確實比起十幾二十年前進步不少，只不過我們終究得記得──這裡是平壤啊，是那個北韓積極打造的樣板都市，你沒看到的，是那些京城以外的地區，那裡的人們是怎麼過日子的，在北韓允許觀光客前往之前，永遠不得而知。
整部片的基調荒誕得有些喜感，這樣的喜感和幽默來自於對北韓單方面的不可理解，也完全是以自由主義的框架去定義這個國家，對於北韓或朝鮮半島有所興趣的觀眾，片中許多互動過程和談話能一飽窺探重重鐵幕之下的慾望，除了文化衝突之外，也能看見北韓平民身上許多可愛之處，畫面實屬珍貴。
究竟為何金正恩會邀請這樣一個爭議性大的樂團前往北韓表演，甚至是在脫離日本殖民七十周年的重要慶典上？有一說是因為某個社交手腕強大的人從中牽線，但答案絕對不只如此，2015年的北韓早已不是那個極端封閉的北韓了，更別說是此時此刻的北韓，這段期間以來，北韓不但邀請曾被批評「歌頌靡靡之音」的南韓藝人來表演，南北韓峰會當中，金正恩與文在寅落落大方又幽默的互動態度，也都讓外界一改過往對北韓的刻板印象，既然三年前的北韓容得下這個離經叛道的搖滾樂團，三年後的北韓就絕對有更多更意想不到的想像空間。
我們都還不夠了解北韓，所以在這之前，請放下不必要的成見與誤解，才能夠更貼近真實地觀察這個正迅速轉變的神祕國家。
（以上照片皆由翻面映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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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紹宇
1997年出生，政大外交系學生，從娛樂、戲劇、社會與各種觀察視角，與你們分享任何不該錯過的韓國大小事，現自學韓文中，致力守護心中的小行星。看更多請至部落格【彭紹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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